早上為了找一個詩人的影片檔,在筆電幾百個資料夾裡挖了老半天
(這就是不勤於整理資料的下場)
意外找到一年多前打的一篇文章,清楚記錄當時的事情經過及感受
我又加了一段,把它貼出來,與大家一起為主角祝福,
也為我們的健康平安而慶幸

2007        03  28學校晚自習初稿

離開彰化已經半年了,往事歷歷,總在靜下來時湧現心頭。妳羞澀的笑容、同學們的眼淚、救護車開進校園裡的畫面,一幕幕彷彿昨天才剛發生一般清晰,回想那一天,一切都快得教人難以置信,卻在二十四小時內成為定局。

經過白天妳發生的那件意外,晚上夜自習前,孩子們跑來導師室借廁所,她們說:「不敢去上樓上的廁所,很可怕耶!」對不認識妳的孩子們來說,妳的猝死,只是陰影的籠罩,然而在那個森冷陌生的另一個世界,害羞又膽小的妳正在經歷什麼呢?

孩子問我:「老師,妳都不會怕哦?

我怕。

怕妳或許此時正不知所措地哭泣,或者妳的魂魄正迷惘地穿梭,飄浮在愛妳的家人們上空,看著他們為妳傷心祝禱。孩子們七嘴八舌地上樓,我卻只想對妳說:「不要怕,不要怕……」

今天一如往常,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個午後,午休結束的校園還充滿香甜的睡意,趴在桌上假寐的我,聽到妳的好朋友衝進導師室,一路嚷著:「老師!老師!詩婷跌倒了!流血了!」身為科任的我以為只是一般小意外,沒有抬頭,妳的導師迅速起身趕去,當救護車駛入校園時,我看見妳被抬上擔架,妳的雙眼輕輕閉著,沒有痛苦的表情,妳的下巴據說是跌倒時最先著地的地方流著血,但血跡的範圍也不至於駭人,早先幫妳作CPR的護士阿姨,飛快地陪妳坐上救護車,這一切沒有激起我太多的聯想,等一下就是妳們班的課了,我還在擔心妳會漏掉明天段考的重點,等明天妳包紮完,就可以來考試的。

原來看似健康寶寶的妳,竟有白血病,媽媽說妳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,今天原本只是一個同學在廁所附近追著妳玩,結果妳意外昏倒,妳的下巴著地受傷,嚇壞了在場的同學,妳知道嗎?今天上課的時候,那個追著妳跑的高大男生哭得好傷心,他是這麼地自責,而當時我們甚至都不知道,被送至醫院的妳竟已經停止了心跳!

從沒有想過這種殘酷,竟發生在一直很平靜的校園,送妳去醫院後,就是妳們班的課,上課到一半,教室外面出現好幾個記者,那時我還沒反應過來,直到妳的導師出現,帶走妳的幾個好朋友,告訴我說要去作筆錄,我在教室外問起妳的狀況,妳的導師聲音低低地說:「已經不在了。」

不在了?不在了?什麼意思?不在了!

教了妳近一年,妳的乖巧和不曾褪去的童音,在我腦海中逐漸清晰。還記得有一次我點妳起來問問題,讚美妳的聲音好可愛,還學妳說話,妳開心又不好意思地笑著,同學們也因為妳充滿特色的稚嫩嗓音笑了起來……但現在教室裡沒有人在笑,妳的位置是空的,我必須回到講台,暫時不能對妳的同學們透露,他們也和我一樣,認為妳只是去一趟醫院。我開始對大家作一些簡單的心理建設,例如追逐同學是每個人都玩過的遊戲,不能怪罪任何人,懂得臨機應變等等,說到幾個過去曾聽說過的危險例子,我刻意把原是「意外身亡」的前例,改成「後來沒事」,忽然之間我發現,原來 連身為 老師的我,都無法面對妳的不告而別!講台下同學們對我說的例子議論紛紛,但沒有人明白,這次是親身經歷一場生命的教育,而妳才國一啊!有太多事都還沒有機會體驗,妳還沒吃到老師請挑戰背書的人吃的蛋糕,妳還沒參加刺激的班際拔河,妳還沒談過戀愛,妳踏出這小鎮才沒幾次,還來不及看看外面的世界,甚至妳根本就來不及長大!

小老師發下習作,讓大家帶回家溫習,翻著妳的習作,字跡總是清晰整潔,甚至還寫到下一課,同學們不知情地把它擺在妳桌上,單薄的一本,永遠失去了主人的溫度,失去了它習慣的字跡,沒有完成的下一課填充,即將成為永恒的空白,就像妳短暫的青春歲月。

事件過後,招喚妳魂魄的鈴聲來了又走,法師的招魂儀式是妳對我們最後的回顧,那個特別為妳延長的午休,連全校最皮的孩子都安靜地在教室趴好,午休直到下午兩點多才結束,沒有人起身走動、沒有人說話,全校師生靜靜地陪伴妳走著人生最後的旅程,招魂鈴聲輕輕迴盪在靜悄悄的長廊……

妳離開前是否看見,公佈欄裡,大家為妳折了好多紙鶴、寫了好多小卡?妳的家境不好,校園裡為妳發起了愛心捐款,不再長大的妳,喚醒好多孩子對生命的珍惜。手中批閱的聯絡簿,孩子寫著:「媽媽從皮包裡拿出一千塊,她說我們也會有需要人家幫助的時候,現在能幫就盡量幫……」在這每個同學幾乎是比鄰而居的小鎮,為妳而發起的捐款牽出高密度的人情味,從來不知道人性的真淳可以如此綿長……

妳的離開,像是一縷風,輕輕地吹過校園,和報上地方新聞的一個小小角落。班上的座位調動了,妳的位置靜靜地不見了,名條上妳的名字也被紅筆槓了過去,但那曾有過的震撼,在心中掀起的狂瀾,都還在我們的心底,沉澱作最真的祝福,伴妳飛往未知的國度。

        謹以此文獻給彰化縣立萬興國中302的孩子們,願你們健康、平安、珍惜生命,懂得為自己的未來努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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